网站首页 国学 语言 古诗词鉴赏 名言警句 对联锦集 文学闲聊

站在北方天空下,任晚风吹乱我头发

栏目: 情感散文精选 / 发布于: / 人气:1.64W
站在北方天空下,任晚风吹乱我头发

5月,一辆三轮车改装成的搭客车载着我们走在新源县城郊的乡村道路上,前方是一眼望不到尽头的花开满地牛羊涌动的苍翠草原。正值傍晚,有沁凉的晚风徐徐吹来,我闻到了花草的芬芳和泥土的鲜腥。远方若隐若现的雪山和被晚霞染得红一抹橙一抹斑斓的天际,有毡房星星点点散布其上,只看得见轮廓的民居错落在沐浴着橙红霞光的林子中。
我们要去的地方就是早年一帮广西老乡迁去的十月公社(今天的新源镇西南)第八大队。天山脚下,白雪茫茫,田畴广阔,阡陌纵横,高高的白杨排成行,一座座红砖楼房或者黄泥土屋隐藏其间。据说,在20世纪60年代,这里还是一片荒凉。70年代初,岳父母一家和八位广西老乡被分到了八大队居住,妻子从此离开了哈萨一大队,离开了那三间老房子。同时获得安排的还有一些来自其他省市的农民,他们一起成为了八大队的第一批垦荒者。
然而,刚刚盼来的稳定很快就被一场风暴破坏了。为了逃避“斗批改造反派”的迫害,岳母带着儿女东躲西藏,常常是饥一餐饱一顿。而岳父满以为逃避口内的艰难在大西北就可以过得平安一点了,却意想不到中国虽大,风浪也可以波及每个角落。当时只因为他在生产队里做饭比较好吃,手脚麻利些,就被一些好像可以连饭都不用吃的人划成了“敌特的后勤部长”,被“革命群众”用砖头和带钉子的木板打得昏死几次。受着动乱迫害而颠沛流离的岳父母根本无法照顾年幼的儿女,幸得这些善良义气的广西老乡给了他们童年无尽的关爱,这也算是他们对我岳母以前曾给他们帮忙的一种回报吧。妻子一家曾在八大队这里生活了6年。现在顾元明一家住的地方,就是当年妻子一家住过的老屋,不过现在顾元明已把它翻修一新,大部分老房子已拆掉新建,老屋早已荡然无影。
妻子回忆说,由于父亲被安排在马场三队劳动,母亲和我们在县城近郊的十月公社八大队安家,父母两人工作地点相距上百公里,交通又非常落后,几乎都是坐马车,一家人相聚的日子很少,平常都是母亲带着三个孩子在地里劳作。在那个年代,一个妇女带着三个孩子过日子真难哪,遇到大人或是孩子生病什么的,全靠母亲的那些热心老乡了,特别是来自广西蒙山县的张庆禄、何玉莹夫妇、来自广西北流县清湾乡的李源杨敏夫妇、来自广西北流县新丰乡(现在的北流市沙垌镇)丹花村的岑进军和他的小弟岑进荣,以及后来来自广西北流县六靖乡龙湾村的顾元明,都曾数次在我们病急或有其它急事时,二话不说顶着烈日或者大风大雨给予及时的帮忙,完全是一种亲人般的关爱。还有一些老乡,也在我们姐弟几个的童年时代给予了许多的关怀照护。特别是张庆禄夫妇、李源和岑进军更是把我当作自己的女儿样看待,每次家里做了好吃的都要送一碗过来或是把我接去。他们的孩子都叫我姐。
随着时间流逝,我们一天天长大,父母那辈人在艰难日子里建立起来的那份同甘苦共患难,肝胆相照的兄弟姐妹情,已经延续到我们的后代并且将继续传下去,现在八大队的乡里乡亲们就一直有着如同手足的情谊。
不久,小弟光强出生了,一个清贫的家里就有了三个嗷嗷待哺的儿女,生活的艰辛可想而知。这时候的张光旭虽然才长到三岁多,但是平常的日子极缺油水,使得平常活泼好动又正在长身体的他,奇大的胃口已经开始表露了,饭量常常是不够的,岂止不够,简直就是太缺。曾经有一次,光旭跟邻居家的小孩玩耍,小孩是个男孩子,年龄和光旭差不多大,手里拿着半块刚出笼不久的馍馍,光旭看着他手中晃动的馍馍,眼馋极了,小男骇很友好的伸过馍馍,允许光旭只吃一小口,光旭吞吞口水,看准了馍馍一口咬过去,一口就咬掉了半边,小男孩大叫一声,他不仅仅是因为光旭咬得太大口了,还因为咬到了他的手指头。光旭松松嘴,小男孩赶快抽出手指,光旭咀嚼着这一口难得的白面馍馍,心满意足的吸吸鼻涕,看看伙伴想哭想哭的嘴脸,又看看被自己咬红了的手指,傻傻的,小男孩一边责怪光旭咬多了他的馍馍,一边深怕光旭把剩下的那点也给吃了,就一下子全塞进了自己的嘴巴。
这时候的父亲虽然常常挨批挨斗,但一想到家里的女人和三个儿女,硬是省吃俭用,每次节气都争取回来,而每次回来,背上或者手上都少不了一小袋子的面粉,这就是一家人改善生活的最高希望。面粉拿在手中,母亲总有办法做出一些花样的食品来,供三个小孩解馋。但是平日里面粉也的确是太少了,单单在几个节气,哪能解得了三张饥饿的嘴巴的馋劲呢。
这时候,八大队这个家,已经是大人小孩都感到最温暖的家了。妻子说。
这些年,我每次进八大队都要领教一番这帮老乡的热情。他们七八户差不多二十人,打我们进来就几乎没有离开过,都是兴高采烈地谈论往事,抢着请吃饭,根本轮不上我们说走,也不敢说走。
有一天傍晚,我们和一帮广西老乡在张庆禄家里吃饭。我们吃他们亲手做的正宗新疆大盘土鸡,鸡是自己养的,酒却是从附近的小店里买回,我们猜拳行令,喝巩乃斯特曲,和这些夹杂着新疆口音、民族人口音的广西老乡交谈,大家无话不说。我那时知道了张庆禄还是写过《七剑下天山》等武侠小说的著名武侠小说家梁羽生的内侄。梁羽生为广西蒙山人,他以天山为背景写的几部武侠小说,一直是我喜欢的武侠小说之一。我问他见过梁羽生吗?他说没见过,但他父亲见过。也难怪,梁在他尚未懂事之时即已离开家乡到了香港,此后名人要谋名,作为普通人的张庆禄十几岁了也要到处奔走谋生,几年后就逃荒般来到了伊犁。
“主称会面难,一举累十觞。”在谈笑风生中,我们十几个人开怀畅饮,在这帮纯朴热情的老乡面前,我们还有什么放不开的呢?那晚,我们从20点喝到23点,5个喝酒的男人一气把4瓶高度的巩乃斯特曲干完,张庆禄和我酩酊大醉,那夜,我们就睡在他家。
在许多次的来往和闲谈中我终于知道,生活在这个“广西村”的人们,日子过得还是挺滋润的。张庆禄说,新疆农民是最好当的。我明白他的意思,新疆地广人稀,这里几乎每户农民分到的耕地都超过了20亩,更重要的是这么多的土地不愁耕作艰难,因为这里的农业机械化水平较高,从翻地、播种,到施肥、喷药,再到收获,全部由机械操作完成,而且管理方便,产值也高。比如说张庆禄家有耕地20多亩,一年种一造甜菜,每亩收获4-5吨,每吨收入约300元,年收入就达3万多元。顾元明户和岑运英户每年都种植中药材柴胡20-30亩,年收入也在3-4万元左右。岑进军主要是行医,他运用祖传秘方专治跌打驳骨等疑难杂症,据说在新源县已小有名气,并因此结识了不少当地体面人物。他家里还种有玉米、大豆20多亩,年收入也在3万元左右。

我曾经粗略地调查统计过,在伊犁定居的广西人大约有100多户,主要集中在新源县和巩留县,大部分是贵港、平南、桂平、蒙山、北流、容县、陆川等地人。新源县的北流籍人约有20多户,大都在20世纪六十年代来自广西北流的白马、六靖、沙垌、新丰、塘岸、民乐等乡。而新源县的北流籍人大部分又集中在新源镇第八大队,所以八大队又被人称为新疆的“广西村”。我所接触的农民特别是北流籍老乡曾多次告诉我,在新疆当农民真的比在内地特别是比广西舒服,这里尽管每家每户拥有几十亩土地,但全是机械化耕种收割,且一年种一造,一造即可吃用长达数年。如果仅仅是为了吃饱,那么会养出许多超级懒汉的,实际上,种了一造田后无所事事可达数年之久的农民这里还真不少。据说那些从南方来到新疆生活的人群中有一句顺口溜:当官要在南方,做田要在新疆。根据我的亲眼所见和了解,那些早年从南方来到这里目前已上了年纪的人,比如江浙、湖南、四川和两广人,就说广西老乡特别是北流老乡吧,基本上每户的住房条件都很好,一般都有宅基地1-2亩,屋前屋后就是很大的庭院。当我问起他们是否愿意再回南方时,他们摇摇头说,南方太热,那里的气候也早就不习惯了,回去要生病哩。2003年初春,我和他们谈起了当时令人害怕的“非典”,口内几乎所有的省、区、市都发生了,尤其以广东、北京最为严重,广西的疫情也不轻。我记得张庆禄他们很自豪地说,我们这儿不会有,这儿四季分明,空气清新,怎么可能有疫病呢?说得也是,当年全国就剩下新疆等两三个非疫区。张庆禄有一次还对我说,在这里过得很舒坦,这辈子就认这里是家了。




也许,这个世界并不很大,只是一个家与另外一个家之间的距离;也许,这个世界真的很大,但我们只喜爱眼前生活的这片天空。(作者自评)

听他们这样说多了,品味着他们的满足劲儿,我也渐渐地有了一种羡慕。他们在这里生活了二十多年,就像一棵老树,根根脉脉都扎在了这里,喝这里的水,汲这里的养料,呼吸这里的阳光和风,早就不能离开了。现在如果要他们离开,反而会对别处产生一种水土不服的感觉,就像一些南方人初到北方,或者一些北方人初到南方,可能就会有一种水土不服的感觉。他们已经习惯了这里的生活,感到这里才是真正的家,就算祖籍远在遥远的南方,但家的感觉却还是在这里,如果一旦要他们离开,还真有一种背井离乡的难受,而三十多年前的那场背井离乡早已淡淡隐去,惆怅不再。在这里,只要他们努力下去,他们就能够开创一片异于南方老家的基业。从这里走出去的子孙,都将知道他们是这里的老一辈,是这个村庄的老祖先。
多么奇怪的感觉,回到祖籍地就是流浪,离开这个新窝子就是飘萍断梗。这里的天空才是家的天空,这里的炊烟才是自家房顶冒出来的炊烟,这里的村庄才是自己劳作起来觉着踏实的村庄。他们想象不出,离开了门前的雪山,离开了房子周围的苹果树、樱桃树和白杨树,还有哪里比得上在这里过得舒坦,还有哪里比得上这里更能称得上家园?在他们这一辈,也许偶尔会在电视或者报纸上看见遥远南方一个曾经熟悉的地名,会偶尔有人提起这个地名,但是那毕竟只是偶尔罢了,天天面对的还是眼前这方碧蓝祥和多于阴霾狂风的天空,还是前前后后散发着自己气味和体温的院子,心里就踏实得啥也不愿意想了。尽管昔日那个被父辈强化了多少次宗族观念的遥远的家园也许还留在心底,但是新家园的美丽宜人快乐和顺早已把过去的观念层面严严覆盖了,现实的温馨富足占据了他们的内心,他们就在这种温馨富足里栽种那些美丽的花儿,苦心孤诣地营造着自己的美丽家园。
当然,要想让一个家真真切切地安下来,他们还需要做很多事情,还要付出很多的心血,还要直视许多次的磨难,还要面对许多次的丰收和歉收。他们也知道生活的多样性,犹如当初他们钟情于这儿,他们也理解身边的某些人的选择,甚至他们并不反对具备了某种心性的儿女到南方发展。比如有几位老乡的儿女大学毕业后就到了特区发展。他们知道选择并没有错,一如他们过去的选择造就了今天的美丽家园。
今年的雨季前夕,我们又去八大队探访他们。到达八大队的第二天早上,天空下起了绵绵细雨。那些天气温也在2-7度之间,挺冷的。本来,按照常理,我们应该先去妻子的堂哥家。但在这里,他们的热情全把我们的计划打乱了。最后是堂哥、堂嫂差点儿跟他们吵起来,才好不容易得到他们的同意,这一晚吃饭才轮上份。在妻子记忆中,13年前年迈的大伯父是很疼她们几姐弟的,尽管大伯父一家生活过得很困难,却总也不忘尽量送点吃的穿的给几个侄子女。大伯父读过黄埔军校,会英语,妻子读初中时,大伯父一来到马场便教侄女学英语。13年前,妻子怀揣父母东借西赊好不容易才凑齐的学费去南方求学,来堂哥家辞行,其时大伯父已卧病在床,堂哥靠借债度日,因此当时他也没有太多的高兴劲儿。堂哥忆及往事,感到很对不起堂妹,说是当时无力资助她上学,今天请妹妹原谅。妻子也动了感情,说过去你家确实难着呢,现在看到你们家过得挺好,房子也漂亮,我和梁晓阳都感到高兴。席间,堂哥给了她和小伊丽一个“红包”,说多少就算大哥大嫂的一点心意吧,我们希望妹妹阖家幸福。我也受了感动,想想这人生谁都挺不容易,人啊,大多数都会有一点儿亲情的吧,倘若有条件,当年谁又愿意让亲人失去希望?
那天,我们还原定去那拉提草原所在地那拉提镇看望一位亲戚,顺便进草原去玩玩,但小雨一直爱停不停的,耽误了我们的行程。中午在岑运英家吃过饭,我便动员妻子和岳父母他们走。可张兴禄他们一帮广西老乡说什么都不愿意,非要我们再住一夜不可,说是多年才见一回,太难得了。看到我坚决要走,他们也急了,生气道,那你是不准备再来这儿啦?这一嗔怪,我还真不敢走了。下雨天留客,盛情难却,那就只好再住一夜。
下午15点,岑进军两口子来叫我们去他们家吃中午饭。这个时间吃中午饭,在当地已算是迟了点儿,岳母笑着说,肯定是他们两口子弄了很多菜,等到这个时候才吃饭。我对岑进军他们说,不要弄太复杂了,其实这两天在你们这儿一家挨一家不停地吃,还没有消化哩。餐桌上进军的老伴李秀芳总是叫我们多吃,她习惯用一句哈萨克语“哈马斯(全部)”,“多吃菜多吃菜,哈马斯吃完!”陪我们一同去的顾元明叔叔说,别忙别忙,还有我家哩,今天晚上一定要过去。我笑着对妻子说,这两三天真是吃大户了。妻子的义母何玉莹大声对我说,不要忙着走,我们娘儿俩好不容易才见面,你起码要住一个礼拜,陪着明月,我还有很多话要跟她说哩。

岑进军家有一个占地2亩多的庭院,院里是一栋只建起一层高的红砖平房,院里有苹果树、枣树、樱桃树和梨树等,还有菜园。自己家还养有数十只鸡,十几只鸭,颇具自给自足的实力。他家里种的养的都不外售,客人亲人来了就宰鸡杀鸭,采摘自家的青菜招待。我记起昨晚去岑运英家时,听岑运英说,他家院子里种的韭菜吃不完就外卖,今年开春已卖一茬给菜贩,每公斤1。4元,净赚了2000多元。我算了一下,一年一般可以卖出六茬,就是12000元。这里的韭菜护理简单,基本上浇水就长,成本很低,而且种出的韭菜叶子比南方的肥大鲜绿,味甜带香,吃之上瘾。想起昨晚我们围坐着餐桌饮酒的情景,真有点儿像杜甫说的“夜雨剪春韭,新炊间黄粱”。清新朴实之至。这诗里有一股特殊的香味。这香味是家常的,所以没有隔阂。这香味飘溢了千年,还是一样的温暖。一般的人,是没有福气吃遍大江南北的吧?
但是他们是不会理会这些诗句的,他们只管喝自己的酒。酒菜多的时候,他们就聚着喝,菜少的时候他们就一家子斟着喝,甚至自己一人在家独酌。酒水有时候是好酒、名酒,有时候则是普通酒水。在张庆禄和岑运英家里我多次喝过伊力特曲、巩乃斯大曲和新源老窖,在岑进军家,我们开怀畅饮的是伊犁另一种名酒肖尔布拉克特曲,品尝着他们家自养自做的清炖老洋鸭汤,还有他家菜园里种的小白菜、韭菜、四季葱等,畅说家常。喝酒吃菜间,抬头即可看见对面白雪皑皑的天山雪峰,山腰上是箭头一样直指天空的云杉林,山风清凉,风景如画,酒酣耳热,其乐融融,有一种阅尽人间春色不知归的陶醉感。

多少次了,我们走进八大队,其实就是离开一个家(老马场)走进另外一个家,而离开八大队,其实也是离开一个家走进另外一个家。在家与家之间来来回回,其实就是替妻子演绎着那份昨天仍在的温馨。咋忘得了呢,这里曾经也是她的一个家,一个本来打算一辈子住着不走的家,如果她家不搬走,可能现在也是我的一个家,却终归逃不掉新疆人把家称为房子的命运——又一次把曾经多么清贫多么温暖的家搬走了。走是走了,却又总是忘不掉,咋忘得了呢,这里本来就是一个家,一个自己喜欢,也有这么多父亲母亲兄弟姐妹一样的人们,这是一个家能够良好地生存下去的环境,也是一个家心灵里最渴望最有力的依靠,有了这种环境,一个家遇上啥困难都不会感到惊慌,不会感到绝望,它知道这种环境会帮它走出一切。一个家就在这样的环境里健康地生存下去,这家里的人也会因为这样的生存环境而把这家称为永远的家。
这些年,我们走进八大队,又离开八大队,在老马场与八大队之间来回行走,一种家的感觉始终在空气中来回荡漾着。我们沿着那条泥路来回行走,在这个家与那个家之间来回行走。我们感动于小伊丽在路上蹦跳时的欢欣和天真,她是我们的小天使,是我们最大的快乐,我们一直想为她寻找一个更加美好的家园。也许,这个世界并不很大,只是一个家与另外一个家之间的距离;也许,这个世界真的很大,但我们只喜爱眼前生活的这片天空。天空很辽阔,总是湛蓝一片,棉丝一样的白云在银亮的雪峰顶上悠悠地飘。在这样坦荡辽阔的天空下,不知道为啥,我总是很容易产生一种对远方的思念,具体想想,却又不知道我思念的是谁。这可是在南方时从来没有过的。我思念的是谁,我思念的是谁啊。




也许,这个世界并不很大,只是一个家与另外一个家之间的距离;也许,这个世界真的很大,但我们只喜爱眼前生活的这片天空。(作者自评)

我喜欢早春天空那一片鲜艳的晚霞,它总把八大队远处带雪的山梁染成暗红色,又慢慢地濡染到村中的杨树榆树梢顶,将其染得金黄通透,而雾气也正在逐渐消散,形成云朵一朵一朵地往天上飞,使八大队及其附近的山水、树木、居屋、田野变幻无穷,整个村子蒙上了一层浓浓的油画色彩。因为晚霞,我们的身影也一片温暖,一片温馨。高高的白杨夹峙的土路两边,麦苗已高及小腿了,鲜绿一片,“过春风十里,尽荠麦青青”,这是一片如画的田畴,永远的家园。

我站在北方天空下,
任晚风吹乱我头发,
望着那映红天边的晚霞,
我想那是天使的家。

我站在北方天空下,
思念的你远在天涯,
不知道这个世界到底有多大,
但这里是我们——永远的家。
(刀郎:《北方天空下》)



也许,这个世界并不很大,只是一个家与另外一个家之间的距离;也许,这个世界真的很大,但我们只喜爱眼前生活的这片天空。(作者自评)

5月,一辆三轮车改装成的搭客车载着我们走在新源县城郊的乡村道路上,前方是一眼望不到尽头的花开满地牛羊涌动的苍翠草原。正值傍晚,有沁凉的晚风徐徐吹来,我闻到了花草的芬芳和泥土的鲜腥。远方若隐若现的雪山和被晚霞染得红一抹橙一抹斑斓的天际,有毡房星星点点散布其上,只看得见轮廓的民居错落在沐浴着橙红霞光的林子中。
我们要去的地方就是早年一帮广西老乡迁去的十月公社(今天的新源镇西南)第八大队。天山脚下,白雪茫茫,田畴广阔,阡陌纵横,高高的白杨排成行,一座座红砖楼房或者黄泥土屋隐藏其间。据说,在20世纪60年代,这里还是一片荒凉。70年代初,岳父母一家和八位广西老乡被分到了八大队居住,妻子从此离开了哈萨一大队,离开了那三间老房子。同时获得安排的还有一些来自其他省市的农民,他们一起成为了八大队的第一批垦荒者。
然而,刚刚盼来的稳定很快就被一场风暴破坏了。为了逃避“斗批改造反派”的迫害,岳母带着儿女东躲西藏,常常是饥一餐饱一顿。而岳父满以为逃避口内的艰难在大西北就可以过得平安一点了,却意想不到中国虽大,风浪也可以波及每个角落。当时只因为他在生产队里做饭比较好吃,手脚麻利些,就被一些好像可以连饭都不用吃的人划成了“敌特的后勤部长”,被“革命群众”用砖头和带钉子的木板打得昏死几次。受着动乱迫害而颠沛流离的岳父母根本无法照顾年幼的儿女,幸得这些善良义气的广西老乡给了他们童年无尽的关爱,这也算是他们对我岳母以前曾给他们帮忙的一种回报吧。妻子一家曾在八大队这里生活了6年。现在顾元明一家住的地方,就是当年妻子一家住过的老屋,不过现在顾元明已把它翻修一新,大部分老房子已拆掉新建,老屋早已荡然无影。
妻子回忆说,由于父亲被安排在马场三队劳动,母亲和我们在县城近郊的十月公社八大队安家,父母两人工作地点相距上百公里,交通又非常落后,几乎都是坐马车,一家人相聚的日子很少,平常都是母亲带着三个孩子在地里劳作。在那个年代,一个妇女带着三个孩子过日子真难哪,遇到大人或是孩子生病什么的,全靠母亲的那些热心老乡了,特别是来自广西蒙山县的张庆禄、何玉莹夫妇、来自广西北流县清湾乡的李源杨敏夫妇、来自广西北流县新丰乡(现在的北流市沙垌镇)丹花村的岑进军和他的小弟岑进荣,以及后来来自广西北流县六靖乡龙湾村的顾元明,都曾数次在我们病急或有其它急事时,二话不说顶着烈日或者大风大雨给予及时的帮忙,完全是一种亲人般的关爱。还有一些老乡,也在我们姐弟几个的童年时代给予了许多的关怀照护。特别是张庆禄夫妇、李源和岑进军更是把我当作自己的女儿样看待,每次家里做了好吃的都要送一碗过来或是把我接去。他们的孩子都叫我姐。
随着时间流逝,我们一天天长大,父母那辈人在艰难日子里建立起来的那份同甘苦共患难,肝胆相照的兄弟姐妹情,已经延续到我们的后代并且将继续传下去,现在八大队的乡里乡亲们就一直有着如同手足的情谊。
不久,小弟光强出生了,一个清贫的家里就有了三个嗷嗷待哺的儿女,生活的艰辛可想而知。这时候的张光旭虽然才长到三岁多,但是平常的日子极缺油水,使得平常活泼好动又正在长身体的他,奇大的胃口已经开始表露了,饭量常常是不够的,岂止不够,简直就是太缺。曾经有一次,光旭跟邻居家的小孩玩耍,小孩是个男孩子,年龄和光旭差不多大,手里拿着半块刚出笼不久的馍馍,光旭看着他手中晃动的馍馍,眼馋极了,小男骇很友好的伸过馍馍,允许光旭只吃一小口,光旭吞吞口水,看准了馍馍一口咬过去,一口就咬掉了半边,小男孩大叫一声,他不仅仅是因为光旭咬得太大口了,还因为咬到了他的手指头。光旭松松嘴,小男孩赶快抽出手指,光旭咀嚼着这一口难得的白面馍馍,心满意足的吸吸鼻涕,看看伙伴想哭想哭的嘴脸,又看看被自己咬红了的手指,傻傻的,小男孩一边责怪光旭咬多了他的馍馍,一边深怕光旭把剩下的那点也给吃了,就一下子全塞进了自己的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