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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镇时光

栏目: 优秀散文精选 / 发布于: / 人气:1.76W
小镇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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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条作为过境公路的大街一字儿摆开,往东一头通向巩留县风景区库尔德宁,往西一头通向仅仅四五公里远的新源县老马场。莫乎尔乡政府机关就紧靠在这条大街的北边。小巷子倒有数条,店铺也有不少。可以看到许多维族人、哈萨克人和回族人在摆卖各类水果、砖茶、酥油和糖果,还有七八个农民或守着几只母鸡,或守着一篮子鸡蛋,或抱着一只大南瓜,老半天都没听到一声吆喝,大多数时候只是静静地等待着人们过来交易,如果我从他们面前经过,他们也只是平静地看我两眼,那种南方小贩见人就喊就拉扯的气势在这里毫无影迹。买鸡蛋的那位中年维族妇女最容易引起我的注意,她总是蹲在地上,黑黑的眼睛在络绎不绝的人群中穿行。
我听到了一些在城市里无法听到的声音,那是牛哞羊咩、驴叫马嘶的声音,还有小店里的民歌声和流行歌声。我还闻到了一些气味,比如飞扬起的尘土的气息,驴的鸣叫和马的嘶声,牲口粪便的气味,还有烤肉摊上的肉香和孜然香味。这是一些与乌鲁木齐、伊宁甚至新源县城都截然不同的气味和声音。当然,更大的不同还是这个小乡的狭小。但是,当这些声音和气味全部混合在一起,又使你感觉到小乡虽小,但是日子却过得挺热闹,也挺殷实。做烤肉生意的艾力很像个阿拉伯人,每逢巴扎日他的生意都很好,我每次来都会要上十串或者是二十串。我还觉得这里的摩托车也很多,不时听到身前身后的马达轰鸣声,稍不注意时,早有一辆摩托车很快从身边飘过去了,开车的有汉族人,有哈萨克和维族人,也有回族人。偶尔也有崭新漂亮的轿车和载重货车经过。街口还有“马的”,也有骑着马或用马驮着东西自己却执缰步行的哈萨克,那种看上去就知道内心踏实而憨厚的神情,让人感觉到真正的人生日子就应该这样过。
街上的日用百货挺齐全,坐店的多为维族大婶,也有哈萨克的。在十字路口的转角处有一间日用杂货铺,里面卖衣架桶盆水果土肥皂什么的,有两个维吾尔丫头坐在门口,一边嗑瓜子一边说话,时不时笑弯了腰。维族大婶曲曼古丽开的店子里有很好的酥油,过一段时间我们就会买两公斤,因为妻子和光旭夫妇他们喜欢吃。在马场,妻子几乎每天都用馍馍醮酥油吃,我偶尔也尝一尝。街边的小摊上也有卖羊肉串的,但买的人好像不多。倒是十字路口的斜坡边那摊凉粉好卖,两张小桌旁已经坐了四五个男女,摊边还一圈儿围着七八个妇女和小孩。壁毯店里人进人出,多为哈萨克人。我看了一下,那些手工壁毯和花毡非常漂亮,尤其是花毡,做法非常讲究,用红、黑、桔、绿、蓝等色布套剪,正反对补,大都用羊角、树枝、云等变形图案,富有草原生活气息。据说花毡是哈萨克姑娘出嫁时必不可少的嫁妆。如果不是路程太远,我也许会买一张带回广西。
我一直记得菜市场边卖羊肉的那位精壮的维吾尔小伙子艾它洪,他除了切割羊肉的刀法娴熟迅捷外,还善于用愉快而又油滑的腔调与顾客交谈。他的脑瓜子特精明,我第一次去他摊子上买羊肉,好不容易说好17元一公斤,递给他20元,找钱的时候他硬想少找1元。不过现在我们成了老熟人,有时候我带来的钱不够了,他二话不说,割下两公斤肉装好就塞给我,自然我也不会耍赖,第二天或者第三天就会把钱拿过来。印象中,我接触过的哈萨克人大多诚实憨厚,维族人则精明机灵,也喜欢斗勇,乡上的许多人也这样认为。
2
在莫乎尔乡开店的人当中有不少是外省人。我去为岳母预订生日蛋糕的那间店铺的老板娘就是甘肃人,叫徐金兰,据她说全乡的蛋糕店就只有两家,她的店面最大。蛋糕店的隔壁是一间皮鞋店,店老板刚好就是徐金兰的弟弟徐有福。那天,岳父带我走进皮鞋店,一番说话之后,我才知道这里就是前几年岳母为我和妻子订做皮鞋的店子。以前,岳母心疼我们,每年都为我们在当地订做一双货真价实的皮鞋,挺便宜的,才50元钱一双。因为我的脚板较大的缘故,订做皮鞋的时候,岳父岳母总要多次叮嘱徐老板,详细地把尺寸告诉他。尽管如此,有一年的皮鞋还是做得小了点,后来我不怎么穿就送人了。之后,岳父专门去店里跟徐老板解释了很久,又做了一双稍大且高邦的皮鞋寄给我,总算合了我的心意。据说自那以后,徐老板就记住了马场的老张在广西有一位大脚女婿。
我第一次来到鞋店时,岳父一介绍完,徐老板就停了手里的工作,上前握住我的手,眼睛亮亮的望着我,恍然大悟似的说,哦,你就是老张说的脚板很大的那位呀。然后他马上拿了尺子,上下左右把我的脚量了一遍,说,怪不得要重做,果真是大脚哩,尤其是脚背真高。我说,我今天来,想要再订一双哩,还要给我妈和小弟订一双。徐有福很高兴地答应着。我又说,要用上好的皮子,一个星期做好,我要带回去,价格还得优惠。徐有福左手拿着尺子,右手握住我的手说,上等的皮子,您放心好了,咱做生意也要结交邻居,您是张老汉的女婿,咱没二话。我听了开心地笑。这个徐有福是个聪明人,每一个进他鞋店的顾客都会被他哄得不停地点头,就是那些穿得端庄灿烂的维族妇女也愿意找他做鞋子。有一段时间,他的成功事迹一直激励着我打算投资在这儿办一个成衣铺子。
小街不远处有了一个丁字路口,路口通向一条狭斜的土路,土路两侧的黄泥小屋在阳光下泛着单调的光,我就走在午后阳光的倦意里。身后忽然响起脆亮的马蹄,一辆平板车咕咕而来,一个戴黑皮帽的哈萨克汉子抖着长缰,在轻尘中大张起双臂,猎鹰般滑翔而过。在驰过我身边的时候,那汉子瞟了我一眼,那眼神立刻在我心中唤起一种曾被触动的感觉,倦意顿无,甚至心中升起一股被带着欲望的异性偷窥后产生的亢奋。
我几乎每回一次老马场都要去一至二次阳光美发店理发。莫乎尔乡镇子虽小,理发店却有四五家,店里的理发师就有经常闲着的。我有几次进阳光理发店的时候,都看到两个姑娘正在坐着说笑呢,见我进来,马上站起身,其中一位个子高挑的维族女孩笑吟吟地为我洗头发。我已经知道她的名字,叫阿依夏木,她家就在莫乎尔乡附近。女孩洗头发的确不是很好,但很认真,感觉好像多洗了两遍,当然,也许是我的头发太脏了。有一次,我问她为什么不去城里做工,她操着有点儿生硬的汉语说,我没有什么文化,也没有什么技术。记得我第一次来她们的店里,操河南口音的姑娘小宋问我,你来新疆做生意吗?我如实说,探亲,第一次来这里探望岳父岳母。两个姑娘以为我在开玩笑,便嘻嘻哈哈笑着看我。我也轻轻地笑了一会儿,然后正经说,我爱人是新源老马场的。她们看我说得有鼻子有眼,便要求我把恋爱故事说说。等我简单地说了我和妻子相识的过程,小宋和阿依夏木便啧啧嘴:我以为你和你老婆是在老马场骑马认识的呢。她们这样说也不奇怪,许多人听说我爱人是新疆人后都以为我是去地广人稀的新疆旅游得来的奇遇,却想不到我的奇遇多年以前就发生在熙熙攘攘的南方。

后来,我每次回到老马场,都要到这个小店里理一次头发。每次她们都是收我5元钱。因为我脑袋长得比较大,通常我每次都要求她们把我头发理得竖竖直直的,就像我在南方的时候一样,这样人看上去就显得干练精神些。理完发后我就出到街上走走,实际上我是想让莫合人看看他们的地盘上又多了一个像我这样的人,一个戴着眼镜看上去无所事事的人,这样我心里也觉得塌实。我害怕离开南方这么久了,在这里却找不到我这个人。我看到街上那些认识我的人都起劲地和我打招呼,那些不认识我的人对我也挺友好的,我就觉得自己是真的活在这里了。
我的心释然起来。
每次走在莫乎尔乡仅有的那条大街上,每次眼前总是阳光灿烂,穿来走去的各族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正午的阳光在他们的脸上身上涂满了灿烂而又神秘动荡的色彩。

通向莫乎尔林场场部的那个路口相对集市来说显得幽静些,但也不时传来一两声驴鸣马叫。街道的一边是一片一至三层的楼房,另一边已是碧绿的田野,麦苗悠悠地绿了一地。
在街的东北角,一棵杨树和一间一层高的楼相会处,有一个花帐蓬笼罩住的小摊,摊子上大多是瓶装酸奶和西式面包糕点。一般来说,这样的摊子大都是些比较机灵殷勤,善于察言观色的年轻人经营。然而,这个摊子的守护者却是一位清丽文静的维族姑娘,正坐在椅子上专注地看着书。
她是谁?为什么终日埋头看书,对往来的行人视而不见?她是刚刚从校园里出来涉足社会的青年,还是正在自学准备今年应考的发奋者,抑或是一个仅仅喜欢阅读正在追求故事情节的姑娘?
离摊子二十多米的地方,是绿得抢眼的麦田,暗绿色班驳的树影,掩映着几座二三层高的新建的楼房,树影下是一个青花帐篷撑起的小摊子,简陋的椅子上坐着一位着一袭红褂白裙有着惊人俏美的维族姑娘,正在微垂下有着长长睫毛的眼睑,膝上的一双有点儿酱红的小手正在捧着一本不是很厚的书——这曾经是谁笔下的油画,或者是哪一本杂志上的封面?
有几个熟人经过她身边时,和她打招呼,这时才看见她抬起头来,浓长眉毛和纤修睫毛之下,是两汪乌黑得亮晶晶的美目,那首民歌浓烈火热地唱道:“你那美丽的黑眼睛,黑眼睛,迷住了我的心,我的心……”
歌声就像河流,是蜿蜒回旋的河。
是水乡周庄的河。
其实不是。是我西去的长河。
西去长河的情思也是缠绵的。
3
我在伊犁住居的这些岁月,大部分光阴都在老马场或者附近的一些乡野度过了。我偶尔去一趟的城市要么是伊宁,要么是新源,或者哈拉布拉乡,更多一些的地方就是莫乎尔乡了。其他一些地方,比如巩留县,霍城县,特克斯县,尼勒克县,察布查尔县,还有昭苏县,由于我去的机会太少,大多就是去过一次,都是来去匆匆,而我又是一个对事物感觉很迟钝的人(比如我去了五次那拉提才有了那么一点点感受),所以我对这些地方就写不出啥东西。不过可以肯定的是,我之所以偶尔去一趟这些城镇,那是因为我觉得有必要去这些地方,而且我有机会去这些地方,也是因为我喜欢这些地方。对于我这个没有什么生活理想,过分追求心灵感受的人,我觉得偶尔可以这样走走已经是很幸运的了。我不会把城镇与乡村对立起来,我认为一个人要是能把两者对生活的调剂作用充分发挥出来,那这个人就算是懂得高质量地生活的人。这些年来我也像别人一样一直朝这方面努力。我和他们不同的是,他们大都在一个城市、一个地域进行,我却是因为早年的思想熏陶,还有妻女的原因,我跨地域进行了努力。我的代价比他们大。
我承认,不但今天的南方是完全物质性的生活,而且在今天的边陲伊犁也已经慢慢地向完全物质性的生活转变了。这不奇怪,在共同追求富裕的大道上,要是你偏离这条道路那才令人吃惊呢。毕竟人们的物质越来越丰富,生活越来越好。但是我相信,我这种南北来回走动的行为,本身却是一种追求精神生活的表现,而且是绝对的表现,尽管来回的过程中缺了物质肯定不成。我不把这种生活看作是流浪,相反,我认为这是表达我追求永恒故乡的真实内心表现。
虽然我对生活的体会是肤浅的,但是我对城镇和乡村的感受却是我自己一个人的。这些年,我在城镇想起乡村,会感觉到城镇特别突出,特别醒目,也特别引人自豪;在乡村想起城镇,会感觉乡村多么静谧,多么恬淡,也多么值得珍视。有时候我也疑惑,也这样想过,难道偶尔去一趟城镇就能触摸到时代的文明了吗,难道只是一年一度到乡村住居就能找回自由的天空吗?我不知道。每年,我在伊犁州的新源老马场家门口,等候你给我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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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条作为过境公路的大街一字儿摆开,往东一头通向巩留县风景区库尔德宁,往西一头通向仅仅四五公里远的新源县老马场。莫乎尔乡政府机关就紧靠在这条大街的北边。小巷子倒有数条,店铺也有不少。可以看到许多维族人、哈萨克人和回族人在摆卖各类水果、砖茶、酥油和糖果,还有七八个农民或守着几只母鸡,或守着一篮子鸡蛋,或抱着一只大南瓜,老半天都没听到一声吆喝,大多数时候只是静静地等待着人们过来交易,如果我从他们面前经过,他们也只是平静地看我两眼,那种南方小贩见人就喊就拉扯的气势在这里毫无影迹。买鸡蛋的那位中年维族妇女最容易引起我的注意,她总是蹲在地上,黑黑的眼睛在络绎不绝的人群中穿行。
我听到了一些在城市里无法听到的声音,那是牛哞羊咩、驴叫马嘶的声音,还有小店里的民歌声和流行歌声。我还闻到了一些气味,比如飞扬起的尘土的气息,驴的鸣叫和马的嘶声,牲口粪便的气味,还有烤肉摊上的肉香和孜然香味。这是一些与乌鲁木齐、伊宁甚至新源县城都截然不同的气味和声音。当然,更大的不同还是这个小乡的狭小。但是,当这些声音和气味全部混合在一起,又使你感觉到小乡虽小,但是日子却过得挺热闹,也挺殷实。做烤肉生意的艾力很像个阿拉伯人,每逢巴扎日他的生意都很好,我每次来都会要上十串或者是二十串。我还觉得这里的摩托车也很多,不时听到身前身后的马达轰鸣声,稍不注意时,早有一辆摩托车很快从身边飘过去了,开车的有汉族人,有哈萨克和维族人,也有回族人。偶尔也有崭新漂亮的轿车和载重货车经过。街口还有“马的”,也有骑着马或用马驮着东西自己却执缰步行的哈萨克,那种看上去就知道内心踏实而憨厚的神情,让人感觉到真正的人生日子就应该这样过。
街上的日用百货挺齐全,坐店的多为维族大婶,也有哈萨克的。在十字路口的转角处有一间日用杂货铺,里面卖衣架桶盆水果土肥皂什么的,有两个维吾尔丫头坐在门口,一边嗑瓜子一边说话,时不时笑弯了腰。维族大婶曲曼古丽开的店子里有很好的酥油,过一段时间我们就会买两公斤,因为妻子和光旭夫妇他们喜欢吃。在马场,妻子几乎每天都用馍馍醮酥油吃,我偶尔也尝一尝。街边的小摊上也有卖羊肉串的,但买的人好像不多。倒是十字路口的斜坡边那摊凉粉好卖,两张小桌旁已经坐了四五个男女,摊边还一圈儿围着七八个妇女和小孩。壁毯店里人进人出,多为哈萨克人。我看了一下,那些手工壁毯和花毡非常漂亮,尤其是花毡,做法非常讲究,用红、黑、桔、绿、蓝等色布套剪,正反对补,大都用羊角、树枝、云等变形图案,富有草原生活气息。据说花毡是哈萨克姑娘出嫁时必不可少的嫁妆。如果不是路程太远,我也许会买一张带回广西。
我一直记得菜市场边卖羊肉的那位精壮的维吾尔小伙子艾它洪,他除了切割羊肉的刀法娴熟迅捷外,还善于用愉快而又油滑的腔调与顾客交谈。他的脑瓜子特精明,我第一次去他摊子上买羊肉,好不容易说好17元一公斤,递给他20元,找钱的时候他硬想少找1元。不过现在我们成了老熟人,有时候我带来的钱不够了,他二话不说,割下两公斤肉装好就塞给我,自然我也不会耍赖,第二天或者第三天就会把钱拿过来。印象中,我接触过的哈萨克人大多诚实憨厚,维族人则精明机灵,也喜欢斗勇,乡上的许多人也这样认为。
2
在莫乎尔乡开店的人当中有不少是外省人。我去为岳母预订生日蛋糕的那间店铺的老板娘就是甘肃人,叫徐金兰,据她说全乡的蛋糕店就只有两家,她的店面最大。蛋糕店的隔壁是一间皮鞋店,店老板刚好就是徐金兰的弟弟徐有福。那天,岳父带我走进皮鞋店,一番说话之后,我才知道这里就是前几年岳母为我和妻子订做皮鞋的店子。以前,岳母心疼我们,每年都为我们在当地订做一双货真价实的皮鞋,挺便宜的,才50元钱一双。因为我的脚板较大的缘故,订做皮鞋的时候,岳父岳母总要多次叮嘱徐老板,详细地把尺寸告诉他。尽管如此,有一年的皮鞋还是做得小了点,后来我不怎么穿就送人了。之后,岳父专门去店里跟徐老板解释了很久,又做了一双稍大且高邦的皮鞋寄给我,总算合了我的心意。据说自那以后,徐老板就记住了马场的老张在广西有一位大脚女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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